“青羽”是他的名字,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记得在上一次,这么称呼他的人还是他的兄长,祖国的王储殿下,而时间是五年前,他被驱逐出境的时候。
和很多“泻海”号上的船员的想象不同,青羽并不是因为权力斗争失败,后宫中母亲不得宠,或者因为人望过高遭到嫉恨之类足够施以同情的理由而被驱逐,他被驱逐是彻头彻尾的罪有应得和咎由自取——而且从某些角度看,这样程度的惩处是极其严重的包庇和纵容。
卡利亚是一个海滨国家,自从数十年前位于西方的大帝国在外族人侵和农民暴动中崩溃以后便脱离了几百年以来的从属地位。这并不值得一书,青羽对他的祖国也没有足以用大量文字抒情的感情。
身为国王的父亲是一位秉性温和的君主,他对孩子们有着作为国王并不太合适的强烈私情——大概是因为他只有一位妻子的原因,所以对妻子的孩子们格外亲爱,所以青羽小时候便得到了极其周到的和出生便是王储的兄长同等的几乎可以算得上僭越的照顾,和西方的君主们绝大多数只有一位合法妻子不同,有钱有势的东方人和阿拉比安人通常有好几位妻子,尽管他们(没错,就是他们)的地位和享受的待遇可能截然不同,但是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合乎法律的。
兄长辉羽是众望所归的继承人,也是一位好兄长,这在各国王室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身为次子的青羽不会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争夺储君的位置并取而代之,相反,他对父兄充满敬意,家人的温暖让他幸福而快乐地长大——成长得看上去就像一位足以辅佐未来的兄长,为人民心中为王族的形象增添美好色彩的善良王子。
但是,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直到两兄弟的母亲去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的青羽哭的很伤心,他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依照东方的法律这是非常大的罪恶,但是他不在意这些。自己最喜欢的母亲再也见不到了,逃避现实的他逃出了宫殿,这本来是不可能的,处于悲伤和消沉中的青羽根本不可能逃过勤恳的宫廷卫士以及侍女仆人们的搜索,但是在这一天,这种自取灭亡般的逃跑诡异地顺利。他就这么一直跑着和哭着,直到因为体力耗尽当街昏了过去——街上似乎也没有行人,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无法解释。
醒来的青羽环视四周,这里似乎是某间废弃的房屋,房顶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可以轻易地灌入,不过可以感受到的温暖隔绝了外来的冰冷,是篝火吗?
“你想再次见到你的母亲吗?”青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如果是男人的话有些过高,是女人吗?——这不是他的国家的语言,也不是周边国家的通行的旧帝国的语言,也不是鞑靼语,是他的国家曾经世仇的位于东方的岛国的语言,他的国家和那个国家互相攻伐,几乎所有在前线存活一年以上的士兵都身背对方的家庭不下一条的血债,当然这是近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他能听得懂那个国家的语言,因为他的剑术老师就是那个国家的武士。他抬起了头,看着把自己捡回来的人。
那个人带着一个大斗笠,不对,是笠盔吗?明白地反射着金属的色泽,这像是在绘画中出现的邻国士兵的典型防具,垂落下来的布帘完全遮住面目——他不会因为看不清路跌倒吗?——粗布的短衣,垂到小腿位置的下装,同样质地粗糙,颜色因为脏污和糟糕的染色在青羽看来十分难看,脚上穿着破旧的草鞋,典型的贫民打扮,用语也十分粗俗,和他/她的着装十分搭调。身材矮小,体型瘦削,露出的皮肤反倒苍白而肌理细致,没有胸部,胸部平坦的女人或者声音很高的男人吗?就是这样一个人,倚着墙边坐着,同时用棍子翻弄着地上的篝火。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我。所以给你看看证据。”他/她脱下笠盔——熟稔的脸庞出现时,青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岁前后,普通的可爱孩子的相貌,除了没有什么血色以外并不稀奇——但是青羽却为此震惊,因为他认识那个人。
幼时的玩伴,和大五岁略有些差距的兄长不同,是同龄人,王族的远亲的儿子,被送到宫廷里充当青羽的僮仆。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青羽和他的兄长都有数名这样的僮仆。
这个青羽连名字都差点忘记的孩子,失踪了数日以后在王室的庭院的湖中被发现,尸体膨胀,五官扭曲变形,请来了他的母亲才得以辨认他的身份,那个可怜的女人当时就昏了过去,因为身上没有生前的伤痕,所以被判定为意外,两天后就下葬了。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青羽对于失去了一个小伙伴也会伤心,大约等同于永远失去了一个还算喜欢的玩具的悲伤。
不过过去了五年,伤痛早就弥合了——从物理意义上的,新的玩伴很好地填补了那个并不出众的玩伴的空间,那个孩子的脸和名字,在青羽记忆力都开始模糊了。
直到面前的人的相貌,把过去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强硬地取出。
青羽扑进了那个怀抱中,放声大哭,衣服差点被点着没有管,就连那个怀抱是冰凉的,也没有去管。
灰巫术——少年是这么称呼让他“复生”的力量,沟通邪魔的是黑,沟通天神的是白,沟通亡灵的,就是灰,他接着这样解释着,不过这种解释十分牵强,以颜色来划分也十分肤浅,或许少年本身对于这些东西学习也并不扎实也说不定。
青羽就这么开始接触名为“灰巫术”的邪法,每十日次的外出游玩时间都用来听死而“复生”的少年讲课,地点就是那个废弃的小房子——这个房子原先似乎是某个不知名地缚神的神庙,失去供奉的村子破败以后连神像都被人拆散拿去卖钱了的样子。
讲到了对青羽来说最重要的部分,让死者“复生”方法的时候,一直和善地笑着的少年的笑容有些狰狞。
不过青羽没有在意那些细节,他迫不及待地想实践这些——在母亲的身上。
讲完这一部分的少年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破落的神庙中,青羽依稀觉得他有些东西没有教授给自己,不过这并不重要。——至少青羽认为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复活自己的母亲,这样父亲,兄长,特别是自己,都会十分高兴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潜入亲人还健在王室成员的陵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依靠“灰巫术”,一切都简单了起来,在多处制造出不小的响动,让卫队前去查看,同时自己潜入母亲的墓葬,用可以以很小的力气抬起很重的东西的装置打开石棺和棺椁,用自己准备好了的施法材料施咒复活母亲,然后接受兄长和父亲以及复生了的母亲的欢呼,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计划是这样的,符合青羽年龄的孩子般的计划,但是在有了超出规格和想象的力量的辅助以后,一切反而顺风顺水。护卫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石棺和棺椁意外地费力但是也顺利地打开了。
然后青羽按照少年所说的布局,布置好了施法材料——十三名少女的头颅——全都是沿街乞讨的小乞丐,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死活,就算在巷子里发现一具承受诸多暴行的或者冻饿而死的尸体,也不会有人在乎,顶多生活富足的人们发出几句带着怜悯的感叹罢了。青羽起初对自己的作为非常惊讶——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他杀人毫无抵触心理,不会呕吐,不会恶心,不会做噩梦,连罪恶感都没有,从来没有人对他灌输过杀人是对之类的的理念,然而他却做了,而且毫无感觉,就像踩死了蚂蚁一样。青羽敏锐地察觉了自己天生的残忍,这是不对的,他告诉自己,父亲和兄长以及教授自己道德和文学课程的师傅也是这么说的,然而依旧没有产生任何道德上的对自己的谴责感。
青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为母亲的“复生”会让自己亲近的人们和自己都感到高兴,然而他那时就是这么像的,于是他就这么去做了。
仪式很成功——成功地,制造出了一个怪物。
一个有着母亲的仪态,穿着母亲的寿服,呼喊着父亲名字,可以撕开活着的人类身体的怪物,最后一条是赶来的卫士的身体力行的亲身体验。
怪物被赶来的卫士们围攻,然后在付出了一人重伤不治五人轻伤的代价后被彻底杀死,不再动弹了。
理所应当的,青羽作为特别身份的罪犯,被逮捕起来,交由司法长官审讯和宣判。
青羽第一次见到对着他怒发冲冠的兄长,和对着他露出疲惫和极度失望神情的父亲。
最后的裁决,对外的说法是出国游学增长见闻,实际上也就是——驱逐。
没有人来送行,包括父亲和兄长在内,认识追随者只有两名,认为一切都是误会从小一直缠着自己个性好强不像女人的堂妹李希,和自己的师兄,随已经去世的剑术导师来到这个国度从小关系很好的男人车恩——他似乎是位于西方的旧帝国人,被东洋人的师傅收养长大,虽然地位上差别很大,但是是自己的师兄。
姑且被配属了一艘新式帆船,以著名死水湖命名的“泻海”号,上面有足够航行的水手和旅行中的金钱以及物资,登上了这艘船就等于和这个国家的一切,尊敬的父亲,兄长和姑且算是有感情的玩伴们,以及早已订婚的未婚妻,和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青羽没有犹豫也没有踟蹰,毫不疑惑地离开了,踏上了不归的旅途,他让父兄极度悲伤和失望,所以才要切断和他们的一切联系,让时间冲淡自己给他们的伤害,直到客死他乡的时候,发一份讣告给他们——如果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的话。
青羽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都罪无可恕,但是这又如何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并不会因为杀死自己的同类或者残忍地虐待他们感到兴奋,他自嘲地想。
意外地顺利,这是青羽外出旅途的唯一感受。
本来青羽认为毫无经验的自己会在数年甚至几个月后轻易死去,因为疫病(海上的任何疾病都是致命的,因为没有医生,只有几个会砍手脚和烙铁闭合伤口的老屠夫),严重的晕船(从来没有坐船的经验),海难(从来没有任何乘船的经验,海图也看不懂,罗盘也不会用),船员哗变(这是很有可能的,青羽没有威信,父亲的权势也不可能延伸到海上)等等足以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整艘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略微严重的疾病情况,甚至船员必定会患上的败血症都莫名地轻微,青羽虽然是初次出海但是并不晕船,神奇地同所有海难擦肩而过,意外地有丰富海上航行知识的师兄解决了方向的问题,也因为这样的好运,青羽成功在水手中建立了威信——相比于陆地上的人们来说,水手们惊人地迷信,他们可能并不信神拜佛,但是他们会进行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仪式来祈祷自己好运,而带来好运的青羽毫无疑问是他们崇敬的对象。
并不是没有人死去或者受到不能再担任水手的伤害,人才和资金也不充足,然而青羽总是能捡到既有价值的落难者,弗朗斯人,在和海盗的抢掠中幸存的多纳蒂,通晓多国语言,擅长交涉和内务;吉里安,司本恩人,在海难中失去所有同伴,不过确实极其优秀的船匠,他修理并且改装了这艘并不适合远洋航行的帆船;哈利希,是个讨厌的家伙,装腔作势而且自命不凡,但是他是南亚细亚土邦国王的长子,换来了极大的一笔赏金;加吉特,阿伊奴人,一名拥有精湛技艺却因为语言不通被当做普通奴隶出卖的医生。除了这些落难者意外还有许多外国水手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甚至包括新大陆的原住民,这让这艘船看上去就像一支多国部队。
对了,还有不得不提的,阿莱茵——身份成谜的美丽少女,发现昏迷的她的时候,她所在的那艘船只有被切碎的人体肉块和脏器以及它们让人作呕的恶臭,她所在舱室里,恐怖的由血写成黑色的邪恶符印——如果以这种“颜料”写就的符印不是邪恶的,那么什么是邪恶的?
在看见醒来的她的瞬间,青羽的心悸动了。——相貌吗?确实很漂亮,年纪可能只有十六岁左右,像是拉丁裔极致的精致面容,罕见的金色瞳孔,头发是黑色的卷发,皮肤并不是完全符合东方人传统审美的白皙而是蜂蜜色,不过这点或许其他人有不认同意见。
青羽自认不是仅仅关注相貌的人,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接触和观察这个女人——他觉得是他没有意识的不明感官告诉了他应该如何去做,也就是所谓的直觉,本来空洞缥缈的力量真正地出现过在他跟前,所以他很相信直觉,而且直觉也一直帮助着他。顺带一提就是因为这种直觉让他在船员中显得神秘而又睿智,备受尊敬的程度超乎想象。
青羽发现了这个女人在隐藏着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可能攸关性命,不过她似乎也抱有类似殉道者的觉悟,准备自己解决,不连累他人。看来是一个善良的人,仅仅是善良并不足以让青羽对她有好感,不过在一步一步的接触中,青羽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阿莱茵,不仅仅是心中的悸动,难以抑制的情感和冲动是青羽明明白白感受到的。而这种爱情不可能得到回报——在阿莱茵从她隐藏的秘密中解脱之前。那似乎是连死亡都不能解脱的诅咒,青羽做出了他的推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
直到见到了凯里安·克拉其艾尔,被她的疯狂和不可预知带进了前路不明的暴风中。
“完美地消除了诅咒。”残忍,恶毒,狡诈,她是用以上词汇形容还稍显不足的女性,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却是毫无违和感的神圣气息——自信而且饱含正义感的表情。克拉其艾尔并不是那么会隐藏自己内心的人,从这几天的接触看,她会有着明显的自己的行动准则
,恶劣的秉性下是颗诡异的正直的心——当然,这种“正直”不能说不是扭曲的,然而这也让青羽对于她有着和其他人迥然不同的看法。
她说诅咒被清除了,那么也就是说——
过去的记忆在自己眼前复苏,复活母亲被所有人憎恨,他认为他知道原因,因为复活的是一个没有人智的怪物,但是复活阿莱茵不会,青羽在旅行中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自己学会的被称为“灰巫术”的邪法的知识,教授自己死者复生的人漏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内容,死亡时间的长短和被复生者的心智有关,青羽不知道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这个时候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克拉其艾尔殿下眯起了眼睛,询问青羽的身份——她在怀疑,青羽自然推脱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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